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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人的預言在數年的時光中逐一得到驗證。
五百年前,男人因作風張揚而備受爭議;五百年後,巴德尼不斷在期刊上刊登犀利批判現存研究的文章,同樣引起學術圈的反彈。
五百年前,男人因執意閱讀M修道院內的禁書,而遭貶至鄉間的小教會;五百年後,巴德尼因就學期間惹怒M大學的理學院院長、中央研究院的天文所所長,導致畢業後乏人問津,最後在普通的公立大學落腳。
五百年前的男人甚至得定時傾聽教會訪客訴說心聲,五百年後的巴德尼也得回覆院所問答箱的蠢問題;五百年前的男人被蠟油毀了右眼,五百年後的巴德尼也把右眼用到重度近視。
一切的一切,以一種溫和而詭譎的方式在現代上演——褪去了中世紀的殘忍血腥,事件的本質卻未改變。對巴德尼而言,這種相似又不完全相同的形式反而更令他毛骨悚然,少了一刀斃命的精確快速後,就只剩下如鈍刀割肉的漫長折磨。
自負傲慢如他,腦海中也忍不住浮現出一個想法:難道我是為了重複過往而生?
若真如此,那可真是上帝能開出最大的玩笑,無法活出自我之於巴德尼,是僅次於不能做研究的悲劇。說不清理由,但他始終認為自己該成就一番大事業,在百年後的原野上留下屬於他的碑文,令來者皆無法忽視。是的,必然是如此,上帝為所有人設計好了生命的職責,而得到如此才智天賦的他,職責必然是活用這顆腦袋,成為歷史偉人並取得巨大的利益。
可如今他仍被困在這小小的公立大學,設備和資源的匱乏讓研究遲遲無法進展,還得撥出一段時間處理沒有意義的庶務,回過神來一天又這麼白費掉了。彷彿陷入了弔詭的悖論,無論他是積極向上還是消極度日,男人預言的事情依然一一發生。命運的主動性已然不在手裡,只有無知才是最大的幸福,但這又全然違背自己的求知欲。巴德尼百思不得其解,如何在早已知曉劇本的人生中尋找意義。
不知時間過去多久,回過神來研究室外高掛的月亮已落入山間,晨曦照進書本堆砌出的地穴,炫目耀眼的光芒讓雙眼刺痛。巴德尼不得不閉上眼,輕聲喃喃。